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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祥谈应对封锁自力更生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王烨捷
每周五上午，国家儿童医学中心、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的诊室里，总能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坐诊。他戴着助听器，认真听取每一个小患者及其家长的诉求。有时候，老专家考虑到外地来沪就诊家庭的实际情况，还会把工作时间延长到下午两三点。“帮助他们当天做完检查、看完报告，这样他们可以省下一天住宿费，当天回家。”
这位贴心的老者，已经92岁高龄。他是我国小儿心脏外科的奠基人、“泰斗级”人物丁文祥。
先天性心脏病长期以来都是危害中国儿童生命健康（尤其是五岁以下儿童）的主要“凶手”之一。追朔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小儿先心病的诊治尚未起步，许多患儿由于没能得到有效治疗而失去了生命；更有甚者，弱小的生命还未看到世界的光芒就不幸胎死腹中。
上世纪60年代，国外对我国实行了较为严格的技术封锁、设备封锁，看着一个个小生命的离世，丁文祥等老一辈医生白手起家，自己研发设备、自己钻研技术，走出了一条中国小儿心外科的自立之路。
（图片左三为丁文祥医生，王烨捷摄）
人人都瞧不上的小儿外科
丁文祥出生在安徽宿县，向来喜欢物理、数学等理工科目。18岁时，家里的亲人给他提建议，不如做个医生找个饭碗比较牢靠些。于是，他当年放弃了自己的爱好，考入上海震旦大学学习医科。
毕业后，他被分医院（医院），因为喜欢“动手、做手工”，医院的外科科室工作。
工作没多久，当时的卫生部、教育部开始联手筹建儿科系统，医院在外科科室底下增设了小儿病区。小儿外科并不被大多数医生看好，这里主要做一些诸如阑尾手术、骨折包扎等简单的活儿。很少有医生愿意到这个部门去。
“我年龄小，刚刚工作一两年，我愿意加入。”丁文祥说。丁文祥找到主任，自告奋勇加入，却吃了闭门羹。主任嫌弃他年资太浅，没法合作，“他是主任，医院一两年，连主治医生都不是。”为了能加入小儿外科，丁文祥动员了与自己关系较好的主治医生，一起入组。
此后，一个主任，加一个主治医生，再加一个新人丁文祥，就组成了医院的小儿外科“正式团队”。这里，成为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小儿外科实验室。
为什么连做9台手术，都不成功
那时的中国，面临着西方国家的各种封锁，发展起来举步维艰。尤其在医疗健康领域，不要说国家的仪器、设备、手术方法，就连国外发行的学术杂志、书籍都买不到。丁文祥记得，当时科室主任从香港买医院的小儿外科学教材，如获至宝，每天上下班把厚厚一本书“扛来扛去”。
他鼓足勇气问主任借来一看后，恍然大悟：“我们以为小儿最多得小肠气、阑尾炎、骨折，其实孩子和大人一样，也有心胸外科、泌尿科等疾病。”
尤其在先天性心脏病问题上，如果不能给孩子们找到有效的手术办法，等待他们的最终都将是“猝死”。丁文祥团队铆足了劲儿，一定要学会小儿心脏手术。
那会儿，小儿心外科的主要手术手段就是在零下18度到20度的深低温环境中，给孩子矫正心脏器型。“先要把血全都放出来，保存在零下18～20度的储存器里；然后在一小时内，把心脏给修好，把血温好，还给他。就像让他重新活过来一样。”丁文祥说，当时这台现在看来稀松平常的手术，困难重重，“连续做了9个病人，4个死亡。”
死亡病例的死因，也与国外论文中所谈到的脑死亡不同，4个死亡病例均是肺部出了问题。
“美国对我们封锁了、不让学，我就去日本学。”丁文祥告诉记者，当时自己的团队在手术操作方面已经比较娴熟，去日本就是为了看看“肺是怎么维持的”。到了日本人的手术室，丁文祥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日本用的是美国进口的人工膜肺，我们用的鼓泡式人工肺，大人用没问题，小孩子用不了。”
回国后，丁文祥向原卫计委申请，进口10个美国产的人工膜肺，同时他还申请了一个国产人工膜肺的攻关项目。“做了10台成功的手术，就说自己行了，媒体报道一圈，就以为自己真的行了？”丁文祥的担心是，10台成功的手术后怎么办，“再找美国人买？美国人要是禁运了、封锁了怎么办？我们的孩子就不要活了？”
“丁氏”器械站上国际舞台
回国后，他立即启动与复旦高分子材料研究所、医院之间的三方合作，踏上了研制“人工肺”的征程。整整四年，无数次的面临失败，无数次的从头再来，国产膜肺终于问世。年，首例使用国产膜肺的深低温停循环心脏直视手术成功实施，为小儿心胸外科的学科发展又一次树立了里程碑。
丁文祥还把医院毗邻的上海电表厂，之后便开始过上了“医院工厂两头跑”的生活——他和工厂里的工程师们一起画图纸、建模型、做实验、测性能……功夫不负有心人，中国第一台小儿人工心肺机问世了。
与此同时，他设计并监制的小儿心脏手术专用器械等不仅填补了国内空白，更为我国开展婴幼儿心脏手术提供了基本的条件，被同行广泛应用和称赞，称其为“丁氏”器械。此后，他的团队还研制了各种氧合器，包括碟式氧合器、鼓泡式氧合器和膜式氧合器。
80年代初期，世界健康基金会（美国）总裁从美国赴浙江省出差，途径上海，考察了丁文祥所创立的小儿心胸外科。丁文祥不卑不亢地全面介绍了自力更生开展小儿心脏外科手术的过程，并展示了自主研制生产的手术器械。
美国人当天宴请了丁文祥团队，并在餐桌上敲定了一份“三年合作协议”：免费为丁文祥团队提供医疗装备包括一间手术室、一间监护室、四个床位的监护仪，邀请美国最著名的小儿心血管内外科医生、医院给予业务指导，医院心胸外科的医护精英送去美国进修学习。
不久后，医院率领的小儿心血管内医院，指导开展国内首例大血管错位纠治术，为小儿心血管学科开启了国际合作的大门。
年，一个更加大胆的设想在世界健康基金会高层的大脑中应运而生——在上海合作建立一家高标准、医院。这项计划后来得到了上海市人民政府的批复同意，医院（后改名为“上海儿童医学中心”）。
从年到年，中美关系起伏跌宕，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建设项目经历过轰轰烈烈的推进，也遭遇过因政治影响而被迫中止。历经十年坎坷进程，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终于在年6月1日正式开张。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